丁窈窕和她的朋友們。前排三位台大學生:左起:張滄漢、吳東烈、施至成。後排左為施水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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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日子仍要到來。一九五六年七月廿四日,丁窈窕正在做衣服,她的女兒和其他孩子在一旁嬉戲。一個女性獄官來找丁窈窕:「你有特別接見。」丁窈窕當時還在羈押待判,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特別接見」,以為有人來訪,就抱起女兒走向大廳。到了大廳,獄卒突然從丁窈窕的懷裡把孩子硬扯過來,然後把她銬手銬腳,拉出去槍斃。根據一位因「台中案」判十二年的女生張常美回憶,當時丁窈窕的孩子哭個不停,哭到抱回來時,下氣不接上氣,誰抱她都一直哭。最後才叫丁窈窕的丈夫抱回去。她丈夫知道她死了,也差一點發瘋。而和丁窈窕同時押出去槍斃的,還有施水環。
(摘自: 施水環家書 承載白色恐怖悲歌 /李楨祥)
施水環家書 記錄蔣畜白色恐怖暴行
施水環家書 承載白色恐怖悲歌
李楨祥
2007/11/22 第609期
施水環因為藏匿胞弟被捕入獄,她在最後一封家書中,還期待辦事清明的法官,能給「無辜的我們」澄清這次災難,最終仍在槍響中斷魂,成為白色恐怖下的受難者,六十九封家書,透露了那段悲歌。一九五四年十月十日,當蔣政權正在熱烈慶祝中華民國國慶(當天蔣介石率彭孟緝在總統府前盛大閱兵)時,從羈押大批政治犯的軍法看守所牢房寄出了一封信:「母親,辭別尊顏,無日不思……您們過得好嗎?我真擔憂經濟有限的您們的生活……朝夕想起了媽媽傷心失神的慈顏,我的心無窮的痛疼,失眠連夜。媽媽您不要煩惱,我們期待辦事清明的法官,給無辜的我們澄清這次遭遇的災難。我們是個善良的老百姓,我們的一輩子是不敢做違背政府的法令的事。」
這是施水環的第三封家書,此時她被送到軍法看守所不久,只有十多天,信中流露對母親的強烈思念,和對未來的樂觀期待。但一直到她兩年後被押出去槍斃為止,「辦事清明的法官」始終不曾出現。在漫長焦急的等待中,她常受胃痛和失眠症折磨;而在寫這封信時,更是受眼睛的劇痛所苦。因為之前在偵訊階段慘遭酷刑,她的右眼受創,腫得很大,和她被捕前的美目盼兮完全是兩個人。
中共派女匪來台 台北爆發郵電案
施水環是台南人,她的父親是施明德的阿公,母親是施明德阿公的細姨,所以施水環是施明德父親施闊嘴同父異母的妹妹,施明德應該叫她阿姑。施家家境本來不錯,當時台南著名的「四姊妹歌仔戲團」未組團時,都在施家做事。但是她有一個左傾的弟弟施至成,出身台大,喜歡把衣服穿得破破舊舊的,好顯出一副無產階級的樣子。就是這樣的左翼知識分子,在那個時代註定成為被捕殺的對象。
一九五○年二月,台北爆發「郵電案」。緣於中共華東局派遣兩位女幹部計梅真、錢靜芝來台活動,由台灣「省工委」負責人蔡孝乾領導,據官方資料,短時間之內建立台灣郵政管理局、台北郵局、台灣省電訊管理局、婦女四個支部,而她們的活動據點就是台灣郵務工會附設的國語補習班。戰後國府厲行「國語」獨尊政策,學國語趁流行;而且她們待人親切,很有人緣,因此上課者眾。所以當蔡孝乾被捕自新,出賣計、錢兩位同志後,台北郵電機構有高達卅五人被捕判刑。這是郵電案的第一波大逮捕。
第二波大逮捕發生在四年後(一九五四)。官方名稱是「台南市委會郵電支部案」,但根據受難者的口述史料研判,這個支部應是特務杜撰的;事實上,本案無論就故事背景或涉案者分布來看,主要都是在台北而非台南,實為郵電案的後續掃蕩行動。共逮捕五十一人,十四人被判刑。因吳麗水是案首,故又稱吳麗水案。
愛慕者追求不成 波及一群無辜者
據熟悉內情的受難者雷水湶描述,本案的脈絡大致如下:有一個人愛慕並追求施水環,因為施的好友丁窈窕勸她保持距離。此人懷恨在心,適巧看到丁窈窕桌上有「禁書」,於是從台南寄函到保安司令部,檢舉丁窈窕是「匪諜」。此人先後寄了四、五封,都被吳麗水藉職務之便截獲燒毀。
一九五四年,一位基隆電信局職員陳興德被疑為「匪諜」而被傳訊,陳興德承認他有講一些政府的壞話,但那是他之前在台南服務時,從吳麗水那裡聽來的。於是吳麗水被捕,因為受不了酷刑,不僅供出之前燒毀檢舉信的事,其他沒有的事也亂供一通。由於吳麗水、丁窈窕、雷水湶三人在公司較常來往,丁與雷還是小學同學,因此雷水湶也被吳麗水牽扯進來。
吳麗水怎樣亂供不得而知。但從本案的判決書來看,丁窈窕被指控受錢靜芝指示,發展「匪黨外圍組織之青年民主協進會」;並且受命成立台南郵電支部(由台南市委會朱某領導),由吳麗水擔任書記,丁窈窕和雷水湶分任組織及宣傳小組長。至於施水環則被指控參加該協進會和介紹兩名「匪犯」與丁窈窕聯絡。
這裡有一個關於白色恐怖的基本常識:在官方判決書出現的組織名稱,有些是真的,有些子虛烏有;換句話說,真正「成立」這些組織、並且「安排」要職的人,是掌握各種刑具的特務。郵電支部即是一例,從蔡孝乾、錢靜芝到台南市工委會一路破獲下來都沒有發現該組織,反而出自一個普通職員的供詞,而領導者也用「朱某」兩字含混帶過,可見事有蹊蹺。最重要的是,被官方宣稱是支部「宣傳小組長」的雷水,根本否認有這個支部存在。以當時的定罪慣例,若在地下組織擔任要職又吸收黨員者,二條一(死刑)跑不掉。從這點來看,特務擺明了就是要殺人。
胞弟是左傾分子 藏匿者被判重刑
在以上的指控中,施水環部分顯得特別牽強。事實上,她完全是因為弟弟施至成而死的。一九五二年一月,施至成聞悉當局派人抓他,及時脫逃,先躲在施水環的同事郭傳峰家(郭因此被判十五年),不久藏在施水環位於臨沂街宿舍的天花板上。可以想見,那是非常黑暗、侷迫、窒悶的空間,但施至成憑其強烈的鬥志,竟躲了兩年之久。然而告密者特別眼尖,發現住在單身宿舍的施水環,卻煮兩人分的飯。就憑這一點,施至成的下落呼之欲出。
一九五四年七月十九日,當局派人前來拘捕。正在危急當頭,方玉琴(施水環同事)趕緊僱車將施至成載走,為此方玉琴被判十二年。施至成倉皇躲到表哥陳清鈺家,住了兩日夜,為此陳清鈺也判十二年。施最後跑去找林粵生,那是他情如兄弟的台大同學,當時在松山機場的導航電台上班。施至成出現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左右,他告訴林粵生,不要再去找他姊姊(因為林粵生常去找施水環打聽她弟弟的下落),因為她已經被抓走了。林粵生問他:「是不是你的事情?」他說:「不是。」林粵生又問:「你……過去的生活怎麼樣?」他沉默不語。
告密者無孔不入 施水環被捕入獄
施至成為什麼否認施水環被捕與他有關呢?乍看此人太無情,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其實是他用心良苦,為了不要牽累姊姊,絕不讓任何人知道他姊姊藏匿過他,即使他的至交也不例外。可想而知,在藏匿弟弟的同時,施水環面對無孔不入的告密者(她的宿舍必然是監視重點),也一定不能語笑喧嘩,一切的互動都要降到最低。姊弟倆必須以最壓抑和冷漠的態度,來維繫最起碼的親情!這是那個鼓勵六親不認檢舉「匪諜」,違者以「知匪不報」判刑的扭曲時代中,人性的光輝,也是天倫的悲歌。
施至成在林粵生處借了一宿,天剛亮時,就從中山北路出去,不知去向。林粵生知道施至成身上沒錢,他自己也沒錢,還向值班同事借了五十元給施至成,後來林粵生也被判了十五年。本案還有兩位受難者:張滄漢和葉子燦,都是施至成的台大同學,都被官方指控「在施至成藏匿施水環宿舍期間,均曾前往探視,而不告密檢舉」,同樣被判七年。
白色恐怖的受難者中,施至成是相當特殊的一例。在國民黨嚴密的控制網下,很少有政治犯逃亡得如此徹底,當局完全不知他的下落,至今成謎。也許他知道牽累了這麼多親人和朋友,他唯一能回報他們的,就是盡一切努力徹底的消失,絕不讓國民黨抓到他。一個才廿五歲上下的年輕人,這麼早就選擇「終生逃亡」為人生之路,他的一生將充滿無盡的悲涼。
寄出最後的家書 槍響後終得解脫
「親愛的媽媽,今晚不知怎麼的,心裡難過得透不過氣來,眼淚直在眼裡打轉。但我仍咬緊嘴唇拼命地忍耐者,因為我知道我不應該再為了媽媽哭泣,這樣更會引起媽媽的悲傷……」
一九五五年七月十八日,施水環的第廿六封家書。這時她在軍法處已經九個月了,軍法看守所為了壓榨政治犯的勞力,在所裡設置縫衣工廠,包一些公家單位的制服生意來做。「我整天在忙做縫紉工作,每月可領工賃。三月份已領到十二元,四月份還沒領。」(五五年五月二日,第廿一封信)十二元相當於當時公教人員薪水的十分之一。雖然待遇極微,因為可以出來透氣,許多人搶著要做。
施水環的好友丁窈窕也在縫衣工廠。她帶一個十月大的女嬰。當時有些女性政治犯被捕,連同一些還沒斷奶的、牙牙學語的、活蹦亂跳的孩子也一起帶進來坐牢,成為全國最年輕的「受刑人」,軍法處為此還特設一個「托兒所」。
最後的日子仍要到來。一九五六年七月廿四日,丁窈窕正在做衣服,她的女兒和其他孩子在一旁嬉戲。一個女性獄官來找丁窈窕:「你有特別接見。」丁窈窕當時還在羈押待判,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特別接見」,以為有人來訪,就抱起女兒走向大廳。到了大廳,獄卒突然從丁窈窕的懷裡把孩子硬扯過來,然後把她銬手銬腳,拉出去槍斃。根據一位因「台中案」判十二年的女生張常美回憶,當時丁窈窕的孩子哭個不停,哭到抱回來時,下氣不接上氣,誰抱她都一直哭。最後才叫丁窈窕的丈夫抱回去。她丈夫知道她死了,也差一點發瘋。而和丁窈窕同時押出去槍斃的,還有施水環。
施水環未婚,否則這次「特別接見」還要再添一個斷腸人。才兩天前,她寄出第六十九信,也是最後一封家書,最後寫上「我每清早如媽媽所囑,讀聖經和祈禱,祈求神的恩待。願上帝的恩典降臨在我們全家人身上,阿們!」也許慈悲的上帝選擇安排她的解脫吧,在幾聲槍響過後,她的魂魄終於能回到日夜思念的家園,回到永遠看不到她的慈母身邊。
六張犁無主骨頭 見證了白色恐
在本案排名第四的雷水另有一番離奇的遭遇。本來他也在死亡名單中,但因為罪證不足,尤其他的同事都力保雷水「沒講政府的壞話」,承辦人員拗不下去,改判十五年。但在一九九一年出版的《歷年辦理匪案彙編》(李敖出版社)中,陰錯陽差,雷水一欄仍是死刑。
一九九三年,六張犁發現兩百多個政治犯的無主骨頭,在樹林海明寺超度;「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從上書抄錄死者姓名於布條上一併祭祀。當天在一家環保工程公司上班的雷水,一早就坐立不安,覺得心肝很癢,以為是死去的難友在抱怨他「也不來上個香」,於是前往海明寺上香,赫然發現自己名列其中,探問之下,原來是一場誤會。
但雷水的親身經驗提醒我們,雖然我們無法讓受難者起死回生,卻可以幫他們做功德、辦超度,讓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能領納來自人間的關懷,以稍稍撫慰悲情。他們既然死於國家機器之手,或許應該舉辦一個國家級的度亡法會,以略盡歷史責任於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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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窈窕被補時帶有幼小的女兒一起坐牢。當1956.7.24凌晨憲兵團來叫丁窈窕、施水環與另一同案吳麗水槍斃時那幼小的丁窈窕女兒死抱著母親不放,大聲哭嚷「我媽媽是好人,不要殺死她」她嚷的很淒慘,被關在周圍的難友看此情形每個人都流淚不已,終身難忘。鹿窟案的李石城在其在報端連載的口述歷史裡把此時的情形描寫得栩栩如生,讀來真令人感嘆不已。丁女犯了何滔天大罪要受此無人道的極刑!她不過是曾經認識錢女而錢女臨死時沒有講出認識丁女就被解釋為丁女還繼續做叛亂。錢女被處死了後她完全和組織不曾有來往,不曾和任何人維持關係,哪來的繼續叛亂?丁女的女兒聽說現在住在美國。
(摘自: 一些悲慘故事/陳英泰)
4-10-0 第十節、一些悲慘故事
2008/04/07 13:39
4-10-0 第十節、一些悲慘故事4-10-1 時間上賽跑不過國民黨,後抓到的人唯有死路一條
反國民黨地下組織全面被劸瓦解韓戰發生台灣被美國第七艦隊保護著 中共攻台成為不可能國民黨加緊全面的追捕和地下組織有關係者。人一抓,寸草不留,趕盡殺絕。甚至和組織沒有關係,只要能加藉口的也全面清除之列為逃避國民黨魔手。在此天羅地網情形下,本想只要拖過一長段時間,和時間上賽跑,事情可解決的,最後證明一個也跑不了。後抓到的人唯有死路一條。國民黨一直不垮,甚至於半世紀後的今天還屹立著。有時間賽跑想法的沒有一個賽跑過它,一一被打敗而被處死,實是悲局。但繼蔣介石過世,戒嚴令解除了。蔣經國也死,台灣甚至見有政權輪替。國民黨的殺戮總做了一終點。於是時間上賽跑有終止的一天。但國民黨仍屹立著不垮,還在施行著另外性質的白色恐怖。時間賽跑哪一個也肥有盈,是時間上給自然解決。
4-10-2 施儒珍藏匿處
施儒珍無策之中在家旁挖地洞長期藏匿,西螺的廖清纏就是如此。廖無法永遠的如此藏匿,終於向當局投案。新竹的施儒珍則藉家人的幫忙,把住家牆壁做成兩層,中間留一空間,表面粉飾的維妙維肖地看不出來任何異樣,白天藏在裡面,而利用夜間出來透透氣。如此經過十餘年之久生病(黃疸)而死亡為止。本故事至解嚴後才經過家人透露,成為白色恐怖時代的一奇聞。設若那過程中被當局發覺,不僅本人留不住命,家人也定會造殃,逃不過國民黨的最嚴厲制裁。白色恐怖期間我想一定還有類似的故事。我們就待時間來揭曉吧。
4-10-3 逃不掉而自殺的人也大有人在
屏東的張先蛋曾經對我表示,他有一個朋友自認逃不出嚴密的追緝就自殺了事。他一死就永遠被人遺忘,好像那個人從來就沒有在這個世界存在過一樣。他從來沒有做過虧心事,只是因牽涉到五○年代政治事件問題就這樣被動的或自動的由這個世界無聲無息的被消滅掉,那是非常不公平的。我聽來未免非常同情。但想,莫名其妙的被槍斃掉的無數人何嘗不也這樣?不公平的的事俯拾即是!那是國民黨統治下的時代的悲劇!我猜想像張先蛋之朋友自殺的人應也大有人在。我在下項講到的施水環有一弟弟,施至成,在國民追捕之列。但其後沒有人知道他的下文,是死是活是,有沒有自殺甚或被擊斃,沒有人知道。
4-10-4 張先蛋有一朋友自殺
屏東的張先蛋曾經對我表示,他有一個朋友就這樣自殺了事。他一死就永遠被人遺忘,好像那個人從來就沒有在這個世界存在過一樣。他從來沒有做過虧心事,只是因牽涉到五○年代政治事件問題就這樣被動的或自動的由這個世界無聲無息的被消滅掉,那是非常不公平的。我聽來未免非常同情。但想,莫名其妙的被槍斃掉的無數人何嘗不也這樣?不公平的的事俯拾即是!那是國民等治下的時代的悲劇!
4-10-5 施水環被誣告
施水環與丁窈窕同服務於台南郵局,來往密切。她頗有姿色。有同事王某羨幕其姿色對其深表愛慕之意,但不獲理睬。於是看她和丁女來往,因丁女在台南郵局工作以前曾經在台北郵局工作時和已被槍斃的錢靜芝頗有來往。認為有機可乘,也就寫檢舉信向上級密告她有匪嫌。當時王某之舉受施女注意,而當有機會轉送該檢舉信時予以攔截,但被發覺而遭逮捕。當局把其舉做最壞解釋,把她和丁女之來往解釋為曾受錢靜芝影響而與丁女有叛亂的繼續,而竟把丁施兩女判處死刑。此乃是沒有根據的污滅,是極殘忍的處置。本案件完全起因於一個男人得不到一個女人的愛而由情轉恨的一件極其殘忍而罕見的位報復而做的誣告案。
4-10-6 被忌妒的密告者害死的施水環與丁窈窕
傅×亮太太因懷疑其丈夫有外遇,向當局密告,致其丈夫被槍斃。同曲異工的是台南郵局發生其職員施水環,因美貌超人,引起覬覦想苟引者同事王為報復其不從,向當局密告其有匪諜嫌疑,密告成功,施女與丁窈窕雙雙被槍斃。我在2-14B沒有主犯的從犯林粵生項裡說,林粵生台大同學施至成因其胞姊施水環與其同事丁窈窕遭逮捕而被通緝。施水環與丁窈窕同工作於台南的郵局因與被槍斃計梅真同事被懷疑有組織關係遭逮捕而槍斃。本案起因於×××的密告,×某垂涎施水環姿色追求不到像治安當局密告施女曾認識計女可能有組織關係,經調查認為有,而把施水環與丁窈窕雙雙槍斃。此案構成因忌妒密告而害人於死的罕有案例,而同時槍斃兩人的重大奇案。此案與傅×亮太太相比一為為挽救其丈夫,一純為出於報復害人的心理,世兩案的極大不同點。
丁窈窕被押再軍法處時等待判決時其女兒年幼不得不同關在同牢房。她被叫出槍斃時他女兒緊抱著其母不放並大叫她母親是好人,不要殺她母親。周圍看此情形,聽她幼兒肺腑之言之人無一不流淚。她女兒一直居留於美國。
4-10-7 丁窈窕曾被處感訓
丁窈窕被槍斃實是第二次被捕。先前台北郵電案發生。她被認為沒有參加組織,情節輕,被判感訓了事而被送往綠島新生訓導處感訓。當時擔任看病的新生醫生蘇友鵬因看病關係對她記憶猶深。她感訓畢回去卻又被捕而竟於三四年後的1956年被處死。被抓一次釋放回去在被抓許多都凶多吉少。我看到台南案的鄭崇岳與和我同案的陳文溝就是這種例子。
4-10-8 來叫丁窈窕死刑的那一刻
丁窈窕被補時帶有幼小的女兒一起坐牢。當1956.7.24凌晨憲兵團來叫丁窈窕、施水環與另一同案吳麗水槍斃時那幼小的丁窈窕女兒死抱著母親不放,大聲哭嚷「我媽媽是好人,不要殺死她」她嚷的很淒慘,被關在周圍的難友看此情形每個人都流淚不已,終身難忘。鹿窟案的李石城在其在報端連載的口述歷史裡把此時的情形描寫得栩栩如生,讀來真令人感嘆不已。丁女犯了何滔天大罪要受此無人道的極刑!她不過是曾經認識錢女而錢女臨死時沒有講出認識丁女就被解釋為丁女還繼續做叛亂。錢女被處死了後她完全和組織不曾有來往,不曾和任何人維持關係,哪來的繼續叛亂?丁女的女兒聽說現在住在美國。
4-10-9 來叫溫萬金死刑的那一刻
鹿窟基地案溫萬金電器工人支部書記。1952.11.25溫萬金被補,拿走的日記有寫到在鹿窟基地受訓情形,引起國民黨很大重視。那以前「坪林鹿窟」一詞國民黨分別由簡吉與蔡孝乾的紙條看到過,但他們都說不知在何處,並說唯有陳本江帶路才可到,故國民黨一直重視,卻不知道其所在。陳本江當時還沒有被補。陳後來被捕,供出鹿窟基地地點而獲自新。政府派大批軍隊圍攻摧毀該基地逮捕很多人而把多人處以死。1955.5.6凌晨來叫關在軍法處看守所的溫萬金要處死刑。溫走到中庭要把他綑綁時忽然把藏再身裡的石頭取出拼命的往看守頭上猛打。看守頭破血流,流血不已。此時在看台上看到情況的衛兵忽然跳下地面用刺刀猛刺溫某使其就範押赴刑場結束其生命。
4-10-10 來叫一位潘死刑時
據1956年左右關在青島東路軍法處看守所的黃時江證言,那時他們放風時間很早。要來叫人槍斃時常在那個時候來叫。來叫的人從放風群裡找出要叫人的目標,就抓著那人的手臂逆轉稍提高,使他只能彎著腰隨他帶走。那天來叫潘某黃的眼睛繼續盯著被帶出隔著放風場小鐵門的潘。一出小門,等著的憲兵拿著像鋤頭柄般木棍往他的腳猛。潘即刻倒下去,料腿都打斷了。黃看此情形幾天都吃不下飯。被叫死刑的人從那一刻起就不被當活人看。事實上,他從那個時候起頂多只能活個吧鐘頭而已。你可打死他,怎要料理他都無所謂。正如我在「第三節、審判與行刑」寫道的情節一樣,已判或將判死的人已不被當活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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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獄中看到丁窈窕赴刑場槍決時,與幼女緊抱不離的場景(丁窈窕是有名的「丁窈窕冤獄案」中的主角,她在獄中產下幼女,大約三歲多):幼女強被拆散,高喊著救她的娘親啊!當小女孩緊緊抱住母親的身體雙手雙腳被扳開時,竟張口緊咬媽媽的短髮不放,硬扯之下,只見小女孩滿口頭髮上浸染著鮮血,憾動了整個役場。這樣生離死別、家破人亡的場景,讓任何親眼目睹者,永生難忘!
(摘自: 訪鹿窟受難者李石城先生/莊長華)
訪鹿窟受難者李石城先生/莊長華
2009/05/06 16:34記得九年前(2000年)的一個晚上,與汐止社區大學文史寫作班級,一同去採訪1952年鹿窟事件受難者李石城先生,在汐止市郊的水源路上細雨紛飛,這是當地漫冬的景象。
沿著山路到達白雲社區活動中心,會議室燈光明亮,中央坐著低頭沉思的李石城先生。他將流海抹油梳理整潔,臉上浮現著憂鬱的笑容,歡迎著我們。瘦骨嶙峋的李石城先生約莫六十五歲,著一件深灰色的民初對襟仔,我曾經聽過他的演講,所以算是舊識了,我們彼此寒暄表明來意後,便聊起往事:
李石城先生世居鹿窟。鹿窟,為文山包種茶的發源地,位於南港、石碇、深坑及汐止的交界處。
1896年因抗日活動,全村遭到日人封閉隔離,當時死傷無數,親人不敢前去認屍,就地挖掘土溝集體草率的掩埋,百年後地形滑動,骨骸散落一地,無人祭拜!李石城心中多有不忍,基於感念前輩的義舉,乃獨自出資立碑譔文憑弔。
第二次鹿窟事件,發生在1952年,因共黨組織叛亂全村遭受到牽累,突然被一萬二千名國軍包圍,村民被逼問拷打如臨末日,哀鴻遍野,空氣中沾染了血腥味,當時務農的李石城家族也慘遭波及。
一個村莊在一甲子內發生兩次災禍(茶業也因此沒落),所以鹿窟棧名後來改為光明村,而事件中心點鹿窟菜廟亦更名為光明寺,希望能結束這段不幸的苦難。
光明寺,舊名鹿窟菜廟做過田野調查後發現,在四六二高地的潘厝後山稜線,目視可看到基隆港進出的船隻,在當時來說是個重要軍事窗口,整座山區幅員遼闊,極易藏匿罪犯!聆聽李石城先生口述歷史後,特別羅列幾點事項,與大家研究探討。
李石城在民國四十一年鹿窟事件入獄時才十六歲,之前只受過兩年的日本小學教育,如同文盲,不識中文,但他有超凡的記憶力,可說過目不忘,在獄中算是最年輕的政治犯,受到許多同窗獄友(學識淵博的反政府者)關懷疼愛,指點讀書識字,反倒因禍得福,如今的博學多聞,可說是師出名門。
在牢中第四年的某個中午,大家集合在操場上準備午餐,飯桶裡的米飯被風沙吹襲著,因沒蓋子積了不少塵土,當時軍法處長李元簇中將,正向一個身材矮胖、穿夾克,看似外省老芋仔的中年人,行了一個軍禮。這是非常不尋常的舉動,也引起大家的注意。
此中年人走到飯桶旁盛了一碗飯,用責問的口氣說:
「這飯叫人怎麼吃?」他吃了幾口飯,走到李石城旁,便問:
「來多久了,年紀輕輕就加入共產黨搞叛亂?」
李石城正經的回答辯駁說:
「我又不是共產黨,他們隨便抓來的。」吞了口口水後,他又說:
「蔣經國當年加入共產黨,為何不抓他?」
事後不久,在洗衣室工作的李石城,被通知有上級在政治室會面,心知闖禍,李石城百感交集,不安與恐懼油然而生。他硬著頭皮被押到政治室門口,他知道進去後很少有人能平安出來,雖然不願意,還是得進去面對。
偌大的政治室,只見著當天見過的中年老芋仔一人在內,老芋仔客氣的請他入坐,並示意守衛關上門,執問李石城:
「你怎麼知道蔣經國曾加入過共產黨?」李石城答覆說:
「曾看過一本俄蒙回憶錄書寫的。」此人驚訝的又問:
「寫在什麼地方?」李石城肯定的,一字字回答說:
「在書中118頁的xx行到xx段。」
這人笑著對李石城說:「你記憶力蠻好的,喜歡看書呢!」
最後,老芋仔離去時,還對李石城說:
「居然愛看書,將來就安排一個地方,讓你好好唸書。」
李石城後來才獲知,原來跟他講話的這個人就是蔣經國,因而擔心自己曾指摘蔣是共產黨一事,是否會大難臨頭?
過了數月後,獄監兵忽然跑來請他收拾行李並打包。
這對一個刑期未滿的叛亂犯來說,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赴刑場槍決!李石城內心充滿無奈與絕望,如同掉進黑暗無邊的大海,孤獨地沈浮其上,四周鴉雀無聲,只聽到自己心臟猛烈的撞擊聲,那種冰寒、顫慄的感覺,一下子從腳底浸蝕上全身,直沖腦門,令他頭皮發麻。
原本逞強的性格,再也壓不住眼眶的淚水,回想自己年輕的生命,竟被政治無端迫害,糟蹋至此!
此時的他,有體無魂,悲憤不已,一生的含冤未雪,要向誰去討回公道?如此荊棘的人生,讓這名少年根本沒機會看到未來,就飽嚐風霜,受盡凌虐、折磨和踐踏,老天爺啊!捉弄人,莫過於此!
他的人生,就在這短暫的片刻,做了一遍倒帶:
全村被包圍拷打、逼供抄斬,一幕幕的景象,在眼前飛過。很快的,輪到了自己,多少的委屈,多少的不滿,只能含淚吞腹,無語問蒼天!
如今,白髮蒼蒼的李石城,慢條斯理的說:
「後來,我被調遣到三民主義研究所圖書館當管理員。」
矛盾的是:他一點也沒有為逢凶化吉感到喜悅!
多少落莫和惆悵,多少憤恨與鬱卒,都無法喚回心中的疑惑,心靈曾經嚴重受創過,如何能撫平?
汐碇路上風景迷人(圖片摘自汐止市公所網站)坐了十幾年黑牢,最讓李石城難過的幾件事:
1. 因不能會面和通信下,接到看守遞給他和隔房大哥各一包東西。打開一看,竟是麵頭山(本省父母喪禮祭品,圓錐尖型的饅頭),頓時嚎啕大哭,泣不成聲。李石城因早年喪父,由母親撫養長大,為人子女者,竟無法回去給母親送終的悲慘,還被不懂台灣禮俗的看守譏笑說:「沒用的東西,連接個饅頭也哭成這樣!」這真叫人肝腸寸斷!
2. 在獄中看到丁窈窕赴刑場槍決時,與幼女緊抱不離的場景(丁窈窕是有名的「丁窈窕冤獄案」中的主角,她在獄中產下幼女,大約三歲多):幼女強被拆散,高喊著救她的娘親啊!當小女孩緊緊抱住母親的身體雙手雙腳被扳開時,竟張口緊咬媽媽的短髮不放,硬扯之下,只見小女孩滿口頭髮上浸染著鮮血,憾動了整個役場。這樣生離死別、家破人亡的場景,讓任何親眼目睹者,永生難忘!
3. 在牢裡曾聽說過:有人被刑求拷打,疼痛致極,昏厥癱瘓,靈魂受不了而跳脫軀殼,漂浮在天花板觀看自己軟弱無力的身體,這也許是人的極限之痛吧!
4. 出獄後,回到自己家中,不認識的姪兒(與兄同時入獄時,大嫂已分娩)跑到隔鄰驚喊道:「有陌生人闖入家中,還爬上了閣樓喔!」這刺耳之聲,如同錐心泣血。
5. 看破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在白色恐怖下,人性淪喪,親朋視而不見,避之唯恐不及,為了謀生,到處碰壁,行蹤必須受到監控,定時定點報到詢問狀況,有如被世間隔離,只好遁入不見天日的礦坑中討生活。
十六歲的孩子應該在家中依偎在父母身旁才對,而李石城卻須承受如此悲慘經歷!我有幸能在李石城垂暮之年聽他精采講古,深受感動。
筆者幾年前到大陸發展,受到環境的影響,又對當地的民情制度不瞭解,以致血本無歸,將多年的積蓄和房子的抵押貸款全部賠光,收拾行囊返台後,又面臨失業的挑戰,低落的情緒可見一班。
經歷與李石城先生的訪談,親耳聽聞他述說著自己的遭遇,並以寬恕的心態奉獻,期許能彌補社會的裂痕,他將餘生的大愛散播給故鄉,讓我們為之動容。
反觀自己的挫折又算什麼呢?筆者仍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經商的失敗,和在異地的落沒,真是微不足道了!我回憶當初的田野調查,依舊感概。特此將故事敘明,希望能給飽受政治鬥爭及金融危機的台灣社會一點激勵!
【註】汐止鹿窟事件:為二二八事件的延伸,主事者是台灣第一才子呂赫若,他帶領陳本江、陳春慶、陳通河等共四人,在二二八事件後,逃匿到汐止鹿窟山區躲藏,引來國民政府派軍隊搜查。毛人鳳、谷正文等為了邀功領賞,全村無辜受害者,竟多達三百多名,主事者卻反而無罪被開釋……